2008年12月18日

聖誕快樂


世界太煩擾,不覺一年聖誕了。

有天晚上走在冷顫街頭,被一燈光閃閃雜貨店鎖了腳步。鋪面沒裝潢,要錢唔要貨賣完即落閘那種。燈藝裝飾到處亂放,大件小件只有陳列,買的賣的同樣講緣份。城市人歡喜這種可遇不可求,日常生活太多刻板太多預設定,那些五光十色小燈泡和零落聖誕音符卻可突如其來感動人。有一盞地燈,體積如籃球,立體星型披紅色馬賽克,迷人但不易搭配。看了又看,翻翻價牌,承惠400大洋。一向奉行買需要而非買想要的消費原則,這顆星是奢侈但確實亮麗得動人,有一房間需要被光照,破例一次。

外面一片天廣闊,常常擠滿星。現在家裡有一顆紅色的,被置於窗前,寂寞又帶點詭異。這燈就像缸中魚盆中花,剩一點餘輝。星星坐牢了,和一位瘋漢同房。燈光柔和得叫人窩心,特別於佳節當下。身在大環境大氣氛,小人物需要一點點安慰才能安渡,紅色的燈足夠照入心,每一晚也眼睜睜地看兩眼才蓋棺入眠。

聖誕節期總令人快樂也令人愁,普天同慶卻有種詩人獨憔悴的寂寥。大節前夕人家疲於奔命,趕於年尾收爐前把工作安排妥,下班前仆後繼趕買這買那還有無聊透極的抽獎大禮。禮物看厭<城市超級!>的包裝紙,買和抽同樣沒味兒,那大禮是什麼值幾多大家心有數,你我他赴會前10分鐘才逛過。用腦袋的朋友以現金代禮反更顯誠意,為地球少造一件廢物才是大禮。物質相對快樂和誠意始終一文不值。

有位朋友想把聖誕節從日曆刪去,因聖誕燈下孑然單身只倍感孤寂。街裡愛人一對對,再加冷風吹心裡空虛,確實令人今天想找尋伴侶。無論歡喜不歡喜,聖誕還是年復年來,愛情也總該有下一次。多穿一件,看開一點,一起聽首歌。

Greg Laswell - Comes And Goes (In Wave)

This one's for the lonely
The ones that seek and find
Only to be let down
Time after time

This one's for the torn down
The experts at the fall
Comm on friends get up now
You're not alone at all

And this part was for her
This part was for her
This part was for her
Does she remember?

It comes and goes in waves, I....
This one's for the faithless
The ones that are surprised
They are only where they are now
Regardless of their fight

This one's for believing
If only for it's sake
Comm on friends get up now
Love is to be made

It comes and goes in waves
I am only let to wonder why
It comes and goes in waves
I am only let to wonder why
Why I try

This is for the ones who stand
For the ones who try again
For the ones who need a hand
For the ones who think they can

Greg Laswell美國獨立音樂人,聲音很磁性,千錘百鍊修成正果那種。這歌結他叮叮噹,男女大和唱也有點像詩歌,就當聖誕曲不停播。人生來去,逐流隨波,只可看透。願快樂。

2008年12月6日

冬天的故事

廣播傳來一則舊故事,很久前己聽說,又一則愛與被愛的寓言:

徒弟跟大女巫學魔法,兩人同住黑堡壘中,位於深邃森林的盡處。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凶颼颼的風聲,徒弟閒時練習魔法渡日。飄著雪的清晨,大女巫披上長袍正要出門往山嶽間找銀蛙卵子。她囑咐他守著城門,還要勤練新式魔法,但別碰那金麒麟羽毛束成的火柴。話語未完,黑袍穿破了石窗消失在半空中。剩下一道冷顫的尾音在石牆間,迴盪。

三天過去,他專心習藝。六天過去,她沒有回來。

第七天日落之時,斜陽穿過窗,一道霞光打在堡壘中庭的高處。光線被某東西散射出來,在黑漆的室內投下了萬顆鑽石,耀眼閃閃。徒弟孤疑地望著光線聚焦點,那是什麼?他飛上去,被金色的光攝住,他伸手,抓那金色的泉源。一剎間,有股重量拉著光落下,一跟火柴。金麒麟羽毛那跟朝地面直墜。火柴頭先著地。萬千花火傾瀉出,帶著金色火燄向四方八面衝去。黑堡壘換上閃金外衣,不消一刻。森林充滿著火焰吞噬萬物的霹靂啪嘞。
三天過去,堡壘被燒炲盡,剩下支架。徒弟呆坐地上,火柴留在原地閃動零碎餘輝。突然一陣低鳴隨暴風來,大女巫降落徒弟旁,那原屬她睡床的位置。她瞳孔映著火焰。她深吸一口氣,張大眼,一揮魔法手杖。火柴升起,揚揚飄到徒弟的頭上去。她口裡唸唸有詞,怒吼一聲,她向他施咒。刺眼的白光由火柴頭射開,蓋掩大地。

他張開眼,從飄落的雪花看見自己的臉容。他不再是他。大女巫將他的身體變成了火柴,四肢和身體,一共五根。期限三百年。
他走入森林,消失於最深處。他是火柴人。

春去秋來,年月經過,森林一直只有風聲。

冬天某個清晨,地上白雪被拖曳出一條隱約的人行道。一隊士兵魚貫穿過森林,硃紅色的馬車跟在後。一聲令下,隊列和馬車同步煞停。一只雪白的手牽開馬車的垂廉,一雙冰籃的眼晴成為森林最奪目的焦點。她是森林國的公主。她一手從包廂拔出臘槍,籃眼晴銳利望向森林。退下,公主命令隨從士兵退下。他們相覷一望為這橫蠻跋扈的公主擔心起來卻沒有誰敢多加說話。
公主走入森林,目空一切,她誓要把白鹿角帶給父皇。一步踏一步,積雪漸厚。林木之間也起吹起風來。她從不後退,冷豔的花容下是一副目中無人的硬嘴頭。天不怕地更不怕。她縱面有難色,步履依然向著大風雪前行。
她窘迫難走,終不支倒地。雪蓋在大衣上。槍頭仍指向森林。

公主迷糊中感到一度火光,身體感到溫暖。她睜開眼。她身在山洞中。她看見他。四根火柴而成的火柴人正低著頭,望著一根火柴在兩人中間燃燒著。那是他的左手。他抬起頭,一張令他撼動的面容使他記起久違了的溫暖感,自出生從沒有過的窩心。他們對望,沒有說話。他們同樣習慣不說話。
火柴燒盡,山洞墜回漆黑中。
寒氣刺骨,連呼吸也結冰。她抱緊身子合上眼,只聽到牙縫間傳來磨撞聲。擦一聲,一道光,一陣暖意,一根火柴在地上燒著。她看他,只有三根火柴的身體。她靠近火柴支取溫度,臉冷如冰霜,木無表情。他也一樣,只是眼圈下多了層次,看著眼前人。

公主只想援兵盡早來,最好在火柴燒盡前把她帶離這鬼地方。時間一秒,火柴一分。一面向前,一端向後。計時與倒數,同時在兩人心裡躂躂響。
又一根火柴被燃盡,灰燼隨風去。公主知道火柴人對她心生情愫,她看著他。那眼神,帶著試探。她的眼窩散發一道令人揪心的冰籃,他從中看見了自己的命運。他徐徐提起右手向石牆撞過去。 又一根火柴。

再一根。笑了,他笑了。
火光紅紅,他倆眼神緊扣。公主的籃眼睛也映著紅火,有點迷茫,思想第一次被別人攻佔,他為什麼會笑。她不知道這一切代表什麼,沒有她的准許他憑什麼為她燃燒生命,也憑什麼施與溫暖給她。她又問,自己又憑什麼接收眼前一切。他們等著,等著這根火柴燒掉,等著結局的來臨,等著承受明知故犯的悲慟。

火柴熄滅,結局要來。她正要開口說什麼,他已早一步擦燃最後一根火柴,他的身體,他的生命。還有他對她的愛。
她呆住,看著火頭一路向上燒不知反應。她撲過去,發瘋似的拍打火焰。水,她向四周找尋水源,卻寸步不離,害怕轉身一切成灰。他仍然微笑看著她,深感溫暖。
她歇欺底里。
他落下一滴淚。
眼淚,公主想用眼淚把火弄熄。她需要眼淚.她大叫大嚷,眼睛就是沒有眼淚,因她已很久沒哭過。應該說是懂性後就不需要哭,眼淚是多餘。除了現在。
他看著她,笑﹔她看著他,哭。不過沒有眼淚。他的身體在燃燒,還有生命和愛。一生幸福一次便夠,縱使沒有下一秒。她不是這樣想,她聲如啼血,問為何愛始於終結時,為何不給她多一根火柴的時間,為何造物弄人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看最後一秒是永恆,她也同樣。不過在無盡苦痛中。

當公主落下第一滴眼淚時,火柴人的身體已隨風散去。突然山洞口出現一黑影,大女巫。他真傻,她續說,還有一天他便可取回他的身體,三百年,他等了三百年為了你這...公主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淚如泉湧流向森林,結成了剔透籃冰。

永遠冰冷。

數年前把這故事告訴一個人,相信被感動了。現在試用文字寫下,好像一切仍舊吧。火柴人與公主、說書人與聆聽者、童話與現實,還有愛與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