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31日

大城不如小事


城市永遠在變遷,活在城市的人早習慣改變。適應,聽來比較易接受,卻無可奈何。

往澳門走一趟,旅程沒有豬扒包,沒有葡撻,卻有一位K。

K是澳門人,有一雙大眼晴。令樣子看來比同齡年輕多,想得到小時候是可人兒一個。K一向任情任性,有自己生活一套,不容人家說什麼。K作嚮導,跟著走就好。車停在鄉郊,於小店買來三明治和鬆糕餅,捋起衣袖在海提上吃。堤岸一邊是空置的葡式房子掛著乾脆的舊油漆,另一邊是平靜的內海與稀落的漁村。風和日麗,兩雙腿吊在太陽倒影之上,看見自己,看見太陽,也看得見海。同一平面之上。 快樂太廉價,用心就感受到。

老地方漫遊,放輕腳步走。棄置的校舍,燈火通明的廟堂,街頭行尾打馬吊的老街坊,不知名的地方滲著濃濃的人情味,坦然率真。不是那東施效顰金雕玉琢的新建築可比。穿過住宅區,中小學校舍各具特色,不像港式倒模設計般乏味。還有那品味獨特經年不變的校園運動服,令人緬懷。忽發奇想,小時候的K穿校服吃著零食獨個兒走是何模樣,相信是大眼一雙頑皮地走在眾人最前頭。同樣在木棉大紅的行人道上。

太陽西下,天空剩下深邃的藍配上通明的路燈,突出了城市的歲月痕。轉街過行,尋找K推介的穩世棷子雪糕,風味不是純粹味覺享受。用心造和用心吃的人才知道。街角那邊,老頭兒正打烊點算紛陳的古玩舊物,賣和被賣同獲尊嚴和價值。樓房兩層前鋪後居,生活和生意不用刻意區分。在櫥窗前拍張照,老闆娘全程緊盯在後,心想趕快拍完走。冷不防受寵若驚一句拍不好可再拍,即因小人之心自慚形穢。逃之夭夭。

城市在變天,大展鴻圖亦大興土木。舊人舊地被套上新角色新名牌,天際線被拉上新弧度,那需要時間適應和妥協。發展是好壞在此不贅,不要失掉那本相和步調就好。俗艷的化妝不及那簡單真摰的表情,豪華的花紙不能沒有祝福別人的心情。大三巴,澳葡文化,手信街,星光大道,永利,威尼斯人,亞洲赌城搭上文化遺產雙劍合壁打造全新國際娛樂之都。昨日寧靜處已是人聲頂沸之地,投資者和投機者借機大快朵頭。自由旅客和商人佔盡天時地理,有風駛盡履。文化遺產的空氣最終被抽空,虛有一身金玉殼。
文化財產。

一個城市的發展,一個人的成長,兩者都是必然。記著最初自己的容貌和堅持往前走就好。縱使只有淡薄的味道和輪廓。卻最值得珍惜。

後記:香港是個持續變更的城市,人和事和物還未趕及沉澱便被替代。繁華也許是幸運,但不幸福。沒有回憶和個性,愛與恨也不懂得。願彼岸城市生活的人懂得珍惜和欣賞那份簡單,那份美麗。
好好珍重。

數年前在澳門拍下的照片,色彩依然。

2009年3月20日

有心人


B和R分開了。電話中聽出B的不情願,也想得到R的無奈。

戀愛是一門學問,終身學習。人期望戀愛,因對幸福和快樂有憧憬,想和另一人分享生命的點滴。需要同時也被需要,得到愛也付出愛。愛,令人感受自己的存在。但每當事與願違,愛的他/她不再/曾愛自己,或現實與期盼有所有偏差,幸福就像斷線風爭,從手中一飛而去。

男女朋友,伴侶,情人,老公老婆,關係需要被肯定,被名份加冕。那是喜歡一個人時第一件追求的事情。沒有名份和地位站穩腳就不能隨心所欲。名正言順,知道什麼應該做和可以做,也可獲得對方相對的對待。那叫保障。正所謂,三九唔識七,對你咁好做乜。害怕失去,害怕付之流水,害怕得不償失,名份讓付出愛時多一層安全網,卻無形中變成愛護別人的前設。捨本逐末。

兩個人走在一起,互相尊重和愛惜就足夠,不要論形式名義,那是世俗的規範。愛一個人,只要真心相待,是朋友或是情侶其實也無害。寧願沒擁抱,共他/她可到老。沒有要求,或者可以細水長流。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安好,兩個人在不同地方努力生活,每天起床上班下班入睡時想像他/她和自己做著同樣事情,又不失是微薄的幸福。只叫自己別貪心就好。

忘掉慾望,用心去愛。能夠真心愛人的人應該感恩,愛不是理所當然,不是垂手可得。縱使單向地喜歡一個人。心裡惦記著某人,期待和他/她見面,看來尋常不過的事其實不是人人可做到。混亂世代,有心有力地愛人已是萬幸。愛過總比沒有愛過好。模糊地迷戀一場,就當風雨下潮漲。

感情路上跌碰是必然。事情會過去,傷口會癒合,得到的是經驗和技巧。讓我們更懂得去愛別人。下一次。

舊曲一首,送給B和R,送給用心愛過人的人。還有心中的那個人。每一個人心中的那個人。

有心人 LINK
作曲:張國榮 填詞:林夕



寂寞也揮發著餘香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曾忘掉這種遐想 這麼超乎我想像
但願我可以沒成長 完全憑直覺覓對象
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就當風雨下潮漲


如果真的太好 如錯看了都好
不想證實有沒有過傾慕
是無力 但有心 像謎 像戲

誰又會 似我演的更好

從眉梢中感覺到 從眼角看不到

彷彿已是最直接的裸露
是無力 但有心 暗來 明往

誰說 這算是 情愫

2009年3月4日

他的故事

又一則舊故事。

台上,站著一位自信的女生。她氣定神閒,讓主禮者把獎項遂一宣告。她的出場是每年校慶頒獎禮指定動作,會眾帥生們早司空見慣。獎項之多不只是領先,而是幾近囊括的鋒芒畢露。她漂亮,聰敏,是校內大小男生的可人兒。

台下,一位半圓身軀的黃毛小子定眼看著講台中央,在千百個模糊面容之中。他聽說很多關於她的消息,那個什麼健兒向她展開追求,她參加什麼課外活動等與他素無瓜葛的耳傳口述,但正眼看她的臉蛋是第一次。從下而上,他看著她。情逗初開,自動燃情。他是那種會被別人突然迷倒的男生,走浪漫派的。所以他很怕正眼看別人的靈魂窗。那可使他萬劫不復。

自此,他打探更多有關她的消息,喜好,行蹤,還有在她身邊圍繞的男生。他的情敵。他喜歡她,很快傳遍整校園,不用廣播。中學生不用唸書,心神只為這些流言蜚語而專注。有男生喜歡她不算新鮮事,裙下之臣與日俱增,明天新人變老襯。他,只是明天多餘的一個。

他追求她,指定動作,禮物和情書應有盡有。不應有也有。他訂了香格里拉的西班牙自助餐,吃的全是水牛芝士蕃茄和橄欖等味道怪怪的菜餚,屋村小子可真好品味。待應們也不禁向少年們投下好奇又懷疑的眼神,像那件水牛屎無情落在圓碟子上
濕漉漉還震兩震。幸好鱷魚頭老襯底最後從公仔錢包拿真金白銀充隻大頭鬼。還有一次,他領她到海邊,拿出媽媽從台灣買來的土笛為她吹奏生日歌。一粒音,兩粒音,粗嘎刺耳。她戛然緊找著他的手不放開,不為什麼,就只為制止他的瘋狂行為。他卻楞著失神。這是他第一次碰她的手。

就是這樣,一年,兩年,三個年頭。她偶爾遇上他,莞爾一笑﹔他即心如鹿撞。他偷望她,也瞧見她身邊團團轉的健兒們。他靜靜看著一切,在運動場的看台上,在四樓的走廊,在黃昏的百葉窗旁,在滿座的禮堂,在圖書館書格之間,在沒有人看見他看著她的地方。中五那年冬天,又是她的年度大日。他把心一橫,盡地一鋪幹件大事情,在他們分道揚鑣之前。他要自己記著這女孩,不論結果。那時候,他靠教授畫班掙錢生活,收入不多。但在名牌書包還未流行的年代,他總算不用大攤手板,自給自足過活兒。他看準目標-Forever Mark註1,與愛情白皮書裡守治送成美的禮物同樣。他有樣學樣,吃麵包,深居簡出,慳得一蚊得一蚊,慶幸不用在地盤開工那般轟烈。那一天,他叫別人把禮物轉送給她。他釋然,因他告訴自己,那是最後,最後一次。他準備為他倆的故事劃上句號。一顆閃閃的句號。

那年的最後一天,他左手多了一只手錶,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們愉快地生活了好一段日子。

每當他回想那段年少輕狂的往事,感覺像新年時看家有囍事,熟悉而愉快,舊片段卻等下回再看。他們仍舊保持聯絡。她伴著另一個他。他像從前一樣,看在眼裡。

愛過,痛過,也和別人再愛過,又痛過。

他一個人靜下來,又想起了這則舊故事。因為今天他喜歡上另一個人。他記起這種單純愛人的感覺。因此他快樂。比很多擁有愛的人更快樂。

註1:往後多年,他從未/也沒能力像那次般闊綽豪氣。他想來也覺天方夜譚,嘖嘖稱奇。可真莫欺少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