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船上看風景

拾起鎖匙，跑下五層樓梯，推開閘門。從東面來的陽光像芥末一樣令人完全清醒過來。

一路經過汽車維修店，中間藏著毫不起眼的燒味批發工場。燒製成的燒鴨燒豬停放在輪胎與汽油鑵中間，空氣中混雜燒烤肉類的天然刺激和科學的塑膠汽油味，平凡的街道總彌漫幾分鬼異。淩架六條行車線上的天橋，底下是行車隧道的入口。車輛在各自的軌跡和秩序中馳騁。天橋的盡頭指著城市的邊際，左右分岔的出口是一條不用思考的選擇題，現實總是簡單直接，比想像中容易走得多。

碼頭外，人不多，愜意地各自活動。大部份靜靜坐著等渡輪靠岸，也有釣魚郎自我地整理著魚杆。偶爾有人圍欄前點煙消磨時間，煙愈短人卻愈不耐煩。矛盾。

渡輪上的氣氛與碼頭一樣，像舊酒瓶帶著殘存氣味飄洋過海。但當有小孩在船上，氣氛就像扭開木塞的香檳，活潑而隨時失控。踏上跳板開始，小孩已雀躍萬分，與身旁若無其事的成年人活在不同國度裡。他們時哭時笑，以生澀動作找住別人的注意。最可愛是靠窗邊楞著失神的小孩，完全浮沈於波浪之中。當陽光打在天真的臉上，小小眼睛充滿微妙的希冀，像挪亞在狂潮裡搭上唯一的方舟那樣，得到天上的默示。

下船走出碼頭，找回城市應有的繁囂。乘客像上電芯的機器俠以超正常的步伐前行，仍然沒有多餘的情感和支體動作。相反，碼頭邊聚滿垂釣的人，以專注和享受的心情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而手腳利落地擺杆拉線，時而嬉笑怒罵，在別人的忙亂中偷取閒適。

還有那些永遠旁觀的老人，無論眼前景況如何，心情總是穩如泰山平靜。一道眼神，一下微笑已反覆穿梭一生的好惡愛恨。小孩和老人的微笑總是最好看，前者天真，後者釋然。小孩不會造作，老人不用造作，賴理世界如何無力地運作。純真與睿智。

穿過公園，回頭再看老人的臉，學習他們一笑。回頭，再走過三兩棟商業大樓左轉入電梯大堂。開始一天的工作。